“王大夫是我啊,我是你隔壁邻居的大壮。”
听着一个个喧嚣的声音,我没有任何回答,等着他们自己安静下来。
随着我的沉默,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不对。
“王大夫,您会救我们的对吗?您曾经可是研制出疫病方子救过我们一次,可是大善人,是我们的恩人啊。”
我连忙摆手:“不不不,我们银货两讫,我和你们可是什么关系都没有。”
“那王大夫,我们现在病了,您能再救救我吗?”
我叹了口气:“你们染了瘟病,还要我去给你们看病,这不是害我吗?你们也太恶毒了。”
“只要做好防护措施,您不会有事的。”可是当初的山脚距离横刀寨也没有危险。
“要不,您直接让人把方子送下来,我们可以自己熬药的。”
我向他们求过一匹骡、驴,想要自己去,他们也没有给我。
所以凭什么呢?
有人发问:“那我们染病您就不管了吗?”
无奈摊手:“你们染瘟病,是你们本就应该染病,我有什么办法?”
下面顿时一阵骚动。
有人怒斥:“你是大夫,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吗?”
我点点头:“是啊,死了也是你们活该!”
就如同你们说我的囡囡活该。
“你就不怕遭报应吗?”
我笑了:“报应?三年前,我救了你们,你们说我遭报应,我现在不救你们,可是积德,怎么能说是报应呢?你们说是不是?”
一阵沉默。
“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嘲讽我们吗?”
我摇摇头:“当然不是,我和你们见一面是因为我善。”
“我和你们这种嘴上说说的不一样,虽然你们待我残忍,但我毕竟是医者,我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。”
下面不少人眼中亮起期待。
我笑继续说:“当然,不过,需要你们付出一点钱罢了。”
“王大夫,我现在家里穷,我爹娘重病,我孩子还有......”
“我只接受银货两讫,概不赊账,定价:一两黄金。”
丰年时,山县见过黄金的人都是少数,更何况是现在。
下面吵嚷一片,我却无心再听。
直到一人喊出“我有。”
我好奇睁眼,在看到人之后了然,钱景德,不愧是当地富商,现在还有不少钱。
我接过黄金,却没有给钱景德汤药。
面对钱景德的质问,我淡淡一笑:“你是不是忘了,你用了我的百年老参,还没有付账。”
钱景德哑然,盯着我看了一会,又掏出一锭黄金。
我挑挑眉,有意思。
我说到做到,让人给钱景德药,我给了,不过他能不能保住就是他的本事了。
他们够不到我,又没有钱,钱景德手中的药就是唯一的希望。
绝境中的人是不讲道理的,他们疯了一样向钱景德涌去。
我没有再多看,钱景德的结局已经注定。
傍晚,我再去城门的时候,下面跪了整整齐齐一群人。
意识到我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就他们,他们终于决定改变策略。
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,求我救救他们。
我不觉得痛快,只觉得怅然。
有什么用呢?有些伤害已经造成,终究是回不去了。
10
“爹爹,你心结解了吗?”
晚饭时,女儿一边给我端来一碗奇奇怪怪的补药,一边问我。
说实话,我不知道。
明明都报复回去了,我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快。
看着女儿期待的目光,我不想让她失望,我点点头:“解了。”
“太好了。”
女儿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喜悦,我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。
“军中的士兵都好得差不多了,再来一副温养的汤药就好了。”
“你这些日子辛苦了,这幅汤药就我来吧。”
看着女儿眼下的青黑,我有些心疼,但又有些无可奈何,女儿就喜欢忙碌救人的感觉。
女儿还想抗议,被我联合顾明决和陆如风强制镇压,让她必须休息一天。
第二天,我正在熬药。
忽然一个士兵急忙忙闯进来,抓着我就往外走跑:“王大夫,芷意大夫被抓走了,顾老大他们让我来请您。”
什么?
“谁被抓走了?”
“芷意大夫,就是您女儿芷意。”
我不敢置信地问了好几遍,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,我的女儿芷意被抓走了。
耳边传来一阵阵轰鸣,什么都听不清了。
明明一切才刚刚好起来,囡囡怎么就被抓走了呢?
见到顾明诀还有陆如风的时候,我依然没有回过神来。
顾明决满脸愧疚,不敢看我。
我又看向陆如风。
陆如风抿抿嘴:“王伯,这事是我的罪过,我一时疏忽,让军营里的叛徒把皇帝和芷意劫走了。”
“您先别着急,我们正在和他们谈条件,他们既然放出消息来,芷意就暂时不会有事。”
我楞楞点头。
和两人站在那一起等,谁也没有想着坐下,只觉得每一刻都无比漫长,无比煎熬。
不知过了多久,终有有兵送来了消息。
看完条件之后,我沉默了。
顾明决和陆如风放弃现在的一切,吃下毒药,俯首称臣,他们放了芷意。
可是他们现在距离称皇只有一步之遥,或者说随时可以。
权利,富贵触手可及,真的有人会放弃这一切吗?
兄弟阋墙,父子反目,太多的悲剧从我脑中划过。
而且他们只是说把芷意当妹妹,他们甚至没有血缘关系。
我抹了一把脸。
“你们俩慢慢做决定,我还给士兵们熬着药呢,我先回去。”
事关芷意,我不敢去赌。
但现在我有了筹码。
我回到自己的房间,拿出我自制的毒药,三年前我就准备了,没有想到会在我以为再也用不上的这一天用上。
锅里熬着的是他们早就知道的安神汤,随军三年,他们早就信任了我。
根本就不会有人会怀疑。
只要我现在把毒药倒进汤中,这数千人的性命就由我掌控,我就能逼着他们去把芷意换回来。
可站在锅前,我却迟迟下不了手。
磨蹭了近一个时辰,我终于下定决心,准备将毒药放进去的时候。
“王伯伯,快救救如风。”
顾明诀背着芷意,抱着陆如风闯了进来。
我手一松,药瓶掉在地上却浑然未觉。
“怎么回事?芷意回来了?他们两个怎么了?”
“芷意晕了,但是没有服毒,陆如风为了救芷意,服了毒,您救救他。”
“那狗皇帝和王八犊子们我都砍死了。要是老二有什么事,老子就让人日日鞭尸,让他们死了也不得安生。”
说着,顾明诀一个八尺大汉竟然红了眼眶。
我手连忙搭上陆如风的脉,脉像虽然又乱又险,但是没有性命之忧,只是解毒需要耗费一些时日。
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顾明诀,让他安心,转而给芷意把脉。
虽然顾明诀说芷意没事,但我还是不放心,还是亲自看过才放心。
顾明诀一下子松了口气:“还好,还好,不然老子得愧疚死,救回媳妇害死兄弟。”
我给芷意把脉的手顿住,顾明诀说对了,芷意没事,好事,但是顾明诀刚刚的称呼......
我眯了眯眼。
顾明诀显然意识到了,背起陆如风就跑:“王伯,我先把陆如风放屋里,我待会还有事,就不回来了。”
11
陆如风的毒虽然难解,但好在我都能解,只是过程中难免要吃些苦头。
我待在屋中,一边守着芷意醒来,一边根据陆如风的脉象,琢磨着解毒。
还得用温和的草药,尽量不刺激他的身体,陆如风毕竟是个军师,身体比不上顾明诀这个莽夫。
琢磨着,琢磨着,女儿就醒了。
囡囡倒是没有任何损伤,只是被打昏了,吃点东西就好了。
醒了之后,囡囡就要去看陆如风,我也没有拦着,这是应该的。
只是回来的时候,女儿的手帕中多了一点东西。
“爹爹,你猜我带什么回来了?”
“嗯?”我放下医术,配合女儿猜宝,但几次都没有猜对。
女儿略有得意然后小心翼翼打开手帕,里面却只是几片碎瓷片。
“这是…”
话没说完,我自己就猜出来了,这是那瓶毒药瓶的碎片。
明明瓶子很结实,高度也不高,不知它是怎么摔碎的。
看女儿的样子,她明显知道里面是什么。
女儿:“爹爹,今天发生什么我都已经知道了,你还记得三年前,我们说过什么吗?”
“你看,我赢了。真心是可以换来真心的。”
女儿注视着我:“所以,爹爹,这个瓷瓶该碎了。”
是啊,真心是可以换来真心的。
只是我比较倒霉,没有遇到而已。
缠绕在我心头的结似乎松动了许多。
“还有一件事,爹爹,我觉得你应该知道,你三年前是被人送上山的。”
我一愣,被送上山的?
那么说,我当初听到的不是幻觉。
女儿点点头,肯定了我的猜测:“几个人把你抬上山的,当时山寨里的人还想留他们一下,不过他们说他们不好意思见你,让山寨里的人也不用提起他们就好。”
“爹爹,你做得一切都是有人记得的,他们感激你,你的真心也是有得到回报的。”
两行眼泪忽然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。
我最恨的不是他们不肯帮我,而是他们否认我曾经帮助他们的一切。
他们让我的善心,让我成为了一个笑话。
但是现在我知道了,原来我当初的善心是得到了回报的。
有人记得我的善心,我的付出,是有人记得的。
女儿抱了抱我,然后悄然推门离开。
那晚,我哭了一夜。
第二天,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,我知道我的心结解开了,不是骗人的,而是真的解开了。
一个月后。
陆如风毒解,登基,改年号安乐。
顾明诀和芷意站在我面前,又乖又怂。
我看顾明诀:“怎么,你是老大,你不登基?”
顾明诀挠挠头:“我就是个打仗的料,治理国家得看老二,我不行,我还是不祸害老百姓了。”
我暗自点头。
“更何况,我要是真登基了,三宫六院的,您能让我和芷意成婚吗?嘿嘿。”
我瞪了他一眼,又觉得没意思。
早就知道这家伙的贼心了。
“什么时候办婚礼?”
“芷意说,她想当游医,出去游历几年,我也想等等,现在国库空虚,都没钱,我想等芷意游历够了,攒钱给芷意一个盛大难忘的婚宴。”
“在这期间,我就陪着她,谁欺负芷意,我就揍他。”
我满意地点头,他们有自己的安排就好,我就不跟着了,一是腿残跟不上,二是陆如风的身体还得好好调养,我得看着点。
走之前,我将攒了多年的小匣子给了芷意。
“里面是爹爹攒的钱,你不一定用的上,但是用得上的时候,爹爹不希望你为难,还有一些爹做得药膏,上面有标签,你看着用。”
“爹爹在京城等着你们回来。”
“好。”
安乐一年,新帝惩治贪官污吏,奢靡作风,大肆查办,雷霆手段,朝廷换血。
安乐二年,新帝改革,轻徭役,免赋税,恢复民生,民间出现一神医,妙手回春,行踪不定。
安乐三年,百姓安居乐业,神医回归江城。京城一处人家低调举办婚宴,人不多,皆为亲朋至交。
月光皎皎,我喝下儿婿敬酒,一夜好眠。